陆之汶

慎独。

【网王】【石菊】In Our Twenties(全篇)

第一幕
深冬,微冷。
在中学时代学过那么多气候类型,几年过去也终于想不起来什么地方吹什么风。英二只知道,今天本来是可以窝在自己的办公角落安逸地靠着暖气喝着热可可的,但签约的复印社停工的消息打了出版社一个措手不及。楼下的复印社虽然可以租用,但高额的彩印费让这个白手起家的出版社绞了舌头。全员只能加班加点地浓缩杂志内容,英二也不例外。
正当英二一脸无奈地改稿子时,手机震了震。两长一短的节奏,是大石。
躲在成山高的文件后面,再拉来盆栽做掩护,英二才接起电话:“下班了?”
“没有,还剩一台手术。”大石翻阅着病人的病例,用铅笔在上面圈圈点点,“你那边呢,工作还顺利吗?”
“社长盯着我们改稿子,”英二窝在办公桌下,时不时回头观察社长动向,“长话短说,有什么事情呐?”
出现“呐”了,说明心情还是不错的。
“没怎么,想起你了。安心工作吧,我要去准备手术了。”大石抿嘴笑了笑,接过护士手中递过来的手套和口罩,“先挂了。”
“等等等等一下!”英二用不被社长发现他开小差的最大音量拦住大石。
“嗯?”虽然在戴手套,但依旧耐心听着。
“今天晚上,应该可以一起回家吧。”
出版社离大石就职的医院不远,再加上两人的房子,刚好凑成等边三角形。按理说在下班时间差不多的情况下可以一起回家,但两人还是决定各绕圈子,从不同方向回家。不是因为什么矛盾,而是因为两人关系过于不同寻常。
英二全名叫做大石英二,虽然没有“菊丸英二”那么好听,但英二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成人礼后那一周,两人把丹麦玩了个遍儿,临走前跑到教堂宣了誓。
回国后,与家人的冲突是必不可少的。大石一直是个乖乖仔,父母给了他一条康庄大道,谁知道他会做他们眼里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相比较而言,英二那边就轻松了一些。几个姐姐倒是没理由地支持,哥哥们被磨了一阵子之后也就不再反对。大石出面后,英二的父母也才被说通了,两家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这段不伦不类的恋情。
英二是杂志的副主编,大石是市医院神经外科主刀医师。大石和英二从不露面,怕两人的关系影响了正常工作。副主编的位子不能丢,主刀医师也是个高薪职位,两人只能减少白天的交集,保护好夜晚仅有的彼此的温存。
听上去惨兮兮的,还是说回对话吧。
大石在听到请求后不知该怎么回答,反倒是英二的一句“呐呐,我去接秀一郎吧”打破沉默,结束对话。
大石看着发出“嘟”音的手机笑了笑。自己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让爱人上班开小差,还真是不成熟。相比于英二的成长速度,大石多少有些自惭形秽。
去过丹麦,宣过誓,再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不得不承认英二变得成熟了。碰到不开心的事情不会当面炸毛,出现问题不会弄得一团糟,不会在不恰当的场合开不恰当的玩笑。这些都是他的改变,大家有目共睹。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再童心未泯。新上市的牙膏总会第一时间买回来,做早餐时会在大石的蛋包饭上用番茄酱涂鸦,在大石刷碗的时候会跑过来挂在他背上——或者像大多数时一样帮他洗碗。
他才翻到二十五岁,本该是K歌电游酒精的年纪;但是岁月剥掉了他的缺点,因为他爱他爱得深刻。
机灵鬼。大石这样想,笑着走进手术室。
出来的时候,才不过是六点多,英二的红色雪佛兰早已在停车场等候。这样的季节,又是这样的时间,天漆黑一片,只剩一两点路灯光照着车内的驾驶员修改文稿的身影。
开门,上车,扣紧安全带,同驾驶员一起整理凌乱的文稿。
“今天又是两台手术?”
“是。小手术,没什么。”
“晚上想吃点什么?”
“没想好唉,英二做什么都好吃。”说完便抬眼冲驾驶员微微一笑。
英二发动车子,顺手把大石那侧的空调温度调高,略带得意地嘟起嘴道:“秀一郎又开始哄我了呐。”
“才没有,认真的。”大石笑得更深。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英二的表情里从来藏不住喜悦。
“明天再做一台手术,后天就能放一天假。”大石面向窗外,漫不经心道,却激起英二心中千层浪。
“该不会又在哄我玩吧?”从方向盘上空出一只手下来,搭在大石手上,迟疑地问。
大石反握住英二的手:“早就报告过了。”
感动得快哭,便紧紧握住大石的手。
原来他已不像十年前那样迟钝。
红色的雪佛兰,在京都的夜晚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映衬着明亮如白昼的斑斓街头,碾过雪,咯吱咯吱地发出暧昧的声响。
后天,是二月十四号。

第二幕
闹钟响到第三遍的时候,天蒙蒙亮。
对英二来说,掀被子永远是冬季十大酷刑之首,尤其是当被子被自己的爱人掀起来时,想要嚎叫的心情抓心挠肝。干脆直挺挺地靠在床头呆坐着,却被爱人套进了自己的衬衫里。
于是顺势抱住爱人的腰,蹭在他胸口喃喃自语:“…好困呐。秀。”
“再怎么叫也该起床了,今天修完稿子,明天不是就可以一起休息了吗?”大石帮英二系好扣子,又举起一双五颜六色的卡通短袜,调戏似的说,“这个也要我给你穿上去么?”
“才不要!”英二正如大石所预料的那样炸了毛,红着脸穿起袜子。
大石满意地揉了揉英二的一头卷毛,英二则起身帮大石系上领带。
四厘米而已的身高差,算不上萌;但大石觉得十分温暖。
一低头便吻上了额头,英二也没有躲闪也没有红脸,只是低声说了一句“看不到领带了”。
“好好好,”大石抬起头,英二的动作也刚好完成,“快去吃饭吧,我准备了培根和煎蛋。”
“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最近气候太好,手术如大石所愿地被安排在上午。在医院吃过午饭,下午便可以自行安排,这让大石一整天的情绪还是饱满得很。
刚在一起时过情人节,花和巧克力已经送到恶心了。虽说已经没有从前那么不懂风趣,但该送些什么终究还是一道难题,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英二有创意。
高中毕业典礼上,英二用绸布和丝绒包裹着一枚空心鸡蛋装在盒子里送给大石。大石以为这又是英二嘲讽自己发型的恶作剧,但大学某天室友不小心碰到了盒子,大石才发现鸡蛋里有一张表明心意的字条。于是大石翘了晚自习去另一座城市找英二,听英二哭过笑过失望过感动过的倾诉后,约定终生,又赶回本校上课。时至今日,英二还会拿这件事调侃大石不解风情。
所以说啊,送什么礼物呢。
暂且不看纠结的大石,瞅一眼英二又有什么状况。
难得自己按时交稿,却还要提携新人,英二虽然明白这是在为自己升职争取好印象,但心中还是拧巴着。
“副主编,这个要怎么处理?”
“副主编,这样完成就可以了么?”
“副主编,排班任务要现在安排吗?”
“副主编…”
真的好烦啊…英二不禁扶额。
于是给新人留了学习任务以后干脆藏到楼下咖啡厅不出来。挑了个窗边的位置,打开手提电脑继续看着世界名表大全的页面。是洗漱时发现爱人的皮革表带已经裂得惨不忍睹,便想着要买块好一些的表送给大石。尽管对英二来说的确没创意了一点,但对大石而言一定是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就连自己正在浏览的网页都是从大石电脑的收藏夹里扒过来的。
一起生活了三四年,却已经像老夫老妻一样不再期待什么节日礼物。柴米油盐变成了琐碎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事情,英二也放下心性来过人间生活。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会轰轰烈烈,激情四射,痛快地享受爱恨纠缠,悲欢离合。可是他爱上的人却平静如水,一点点浸泡着他的浮夸,最终把他打磨成一位生活家。
怎么就会想要和他在一起呢。
是因为曾经双打太过默契?
是因为他太过体贴?
是因为那夜他跑来磕磕绊绊地诉说自己的歉意与思念?
还是因为他平静如水的墨绿色的眸子太过深沉?
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这世界上总有那样一个人,他爱你的方式不是包容你所有的缺点,不是整夜的蜜语与缠绵,更不是承诺你到海枯石烂,而是在默默无闻中,微笑着把你打造成你最想成为的样子。他会让你学会体贴,学会照顾,学会珍惜,学会过柴米油盐的日子,学会沉下心来陪他过极平淡的一朝一夕。
通常,这种人就是对的人。
京都又开始下雪了。白茫茫一片的日子就好像十年前那场比赛,赢得干净痛快。两个少年在赛场上相拥而泣,在全场为他们的黄金双打欢呼时,彼此心中有一颗种子正在发芽。
情人节就要来了。

第三幕
双眼干涩而酸痛。
连续好几天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英二觉得眼睛疼得更厉害了。虽是难得的情人节,但英二真心不想醒来面对眼部的不适。
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勇敢地睁开了眼,望了望床头的闹钟,心底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要不要起床做饭。大石说过,当理智和感性冲突时,最好先考虑一下客观因素。英二低头瞅了瞅把自己紧紧锁在怀里的爱人结实的手臂,于是翻了个身,蹭进爱人的臂膀里,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英二自己都能感受得到阳光烤着身体的温暖感觉,枕边人也化成从厨房传来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顺手从地上捡起一件白色衬衫,随意地扣了几个扣子,钻进盥洗室漱了几下漱口水,便心花怒放地跑去厨房捣蛋。
蹑手蹑脚靠近大石,发现他正用那块表带皮开肉绽了的手表计时煲汤。英二的心突然为面前这个不抽烟不喝酒体贴人照顾家会暖床又忠心的男人一抽动,紧接着缓慢地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伸开双臂,紧紧围住大石的腰,尖而圆滑的下巴垫在他的锁骨上。大石略带惊讶地转过身来,将英二拥入怀中。
“还困吗?”
英二在爱人胸口蹭了蹭作为回答。
大石把英二松开,回头关上火,刚想盛汤,又被英二抱住。
英二不知道自己现在突然想哭的情绪有多强烈。面前这个男人的生活,本该走的是他父母给他计划的娶妻生子成就事业安度晚年的平稳路线,但是他却可以不顾舆论与世俗的反对,与自己同处一个屋檐。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
三年前的巴黎,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埃菲尔铁塔下用白玫瑰拼成了“Je t'aime”的字样,让英二感动得泪如雨下。牵他的手漫步在巴黎街头,英二明显感受到了他手上的温柔里面带着明显的不安。这个男人怕失去他,也怕他被夺走。
英二鼻头一酸,身体不由地一抖。
“怎么了?”大石转过身来,用依旧温暖如绸的目光怜爱地注视着英二。再不控制一下情绪,英二就会在这样的目光里迷失。
“你后悔吗?”
“啊?”大石把英二拥紧,蹭着他的脸颊。虽然没搞懂英二想表达什么,但看这情绪,应该是有胡思乱想了吧。
“我是说,”英二把头又埋得深了一些,“为什么会想和同性在一起啊?”
这个问题着实让大石难办,只好温柔地笑道:“一边吃饭一边和你说。”
英二点头。同性之间的交流就是如此方便,换做女人,她们定会问出一大堆诸如“为什么不现在回答我”“难道你有问题不敢回答我”“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所以躲着我”的恼人问题。
等大石端上来虾仁蛋包饭和猪骨汤的时候,英二沉重的心情早已变成心神荡漾。正当英二大快朵颐时,大石淡淡地说:“我从没想过我会喜欢同性,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你在一起。”
英二发觉,自己熟记的那些感人至深的电影台词在这句话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早就习惯了大石的细水长流,不经意间还是会被感动到。
“情人节快乐,英二。”
看着爱人拿出闪闪发亮的铂金戒指为自己戴上,英二突然觉得爱情美好莫过于此。
“因为还不允许结婚,就没有买戴在无名指的,所…”
没等大石说完,英二就已经绕过餐桌扑进大石怀里。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动了。
按照电视剧的桥段,就在主人公快要吻上去的时候,电灯泡手机先生会适时响起。所以此时英二听到大石手机响起,才觉得那些狗血电视剧还是有点儿靠谱的;只好一脸无奈地放开大石,耐心等电话结束。
“我去一趟楼下,同事把我收到的情书送来了。”
“嗯,好呐。”大石出门,英二对着爱心早餐感叹了一句,“喵的秀一郎还是好招人喜欢的喵…”
冬雪已经开始融化,在柏油路上留下一道道曲曲折折的痕迹,像是化在恋人心上,磕磕绊绊过日子,最终也会顺利到达终点。
春天快来了。

第四幕
大石童鞋最近很胃疼。
作为医院的重点培养对象,大石已经接手了好几台重要手术,本来再做一台就可以稳拿奖金,结果最后一台手术失败了。其实错不在大石身上,而在于最后缝针的那个同年进医院的助手。要不是他失误就不会导致伤口感染…胃疼。
十拿九稳的工作失误了,医院扣了大石大部分的季度奖金;正在大石郁闷着下个月要如何省吃俭用时,爱人突然对西服上的小物件「胸针,袖扣等」起了兴趣。要是英二自己买再带大石一两个,家里也不差钱;问题就出在英二回家路上新开的西服店的店员认准了英二这忠实顾客…胃疼。
那胸针和袖扣个个都是带钻的啊英二你是被那blingbling的闪光闪到看不到价签了吗英二!
再加上的生日也快到了,英二又开始想帮忙置办礼物。好在英二行动之前,大石已经明令禁止英二在三月不向上级请示就擅自行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猫咪是好啊,可是它们抓沙发啊!
尽管如此,但大石还是尽量耐心地和英二叙述了家里的财政状况,英二也乖乖地保证自己不在乱花钱。好在英二的做饭水平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这也让家里稍微省下了一点钱。
这几天神外科的工作异常繁重,光是做手术就让大石的生物钟几乎掉了个个。尽管自己已经尽力控制住烦躁的心情,但回到家面对英二偶尔的任性还是会绷不住地生气。在气得胃疼的情况下,大石还去沙发上睡过好几晚。虽然英二也哄他回去睡,但在气头上的石头执拗得哄不得劝不得,英二只好自己暖床。
就这样过了一周,工作终于安稳如常。得到了充分休息大石终于感觉到了英二的别扭情绪。
回家后话比平日少得多,自己的蛋包饭上也没有番茄酱画的笑脸了;有不少次躲到厕所里给别人打电话,用的都是敬语;大石虽然已经回到房间休息,但英二晚上睡觉也不会主动抱他,甚至都不会和他面对面睡下。
虽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英二会变心,但毕竟是自己造成了现在英二貌似开始讨厌自己的状况,大石不免有些担忧和懊恼。
巧了。
大石的轮班,照例是独自一人的;这天晚上还有一位新来的萌妹小护士。查完房之后,两人坐在医院前台,各自无聊着。就在两人收拾着准备下班时,小萌妹突然拿着一本小蓝簿子跑到大石面前,直接了当地问:“大石医生!”
“…啊。怎么了?”
“请问…您是不是认识某某杂志的副主编菊丸先生?…”萌妹的勇气顿时消失,说到最后干脆就没了声。
大石心里一沉。胃疼。
“…啊,是。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好好先生在处理爱人的问题上总是不像处理手术那样冷静。
“那就麻烦您转告他…我很喜欢他的杂志…他一定知道我是谁,我说过我会来他在的城市找他,但不敢和他当面说话,所以大石医生,告诉他我已经来过了…拜托了…”
这孩子是韩剧看多了吧…
大石就快要疼昏过去了。
嗯…
虽然英二的确很招人喜欢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这女孩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应该怀疑一下可是被英二发现我怀疑他这就不太好了可是但是可但是英二他是我的恋人啊本着他好我也好的优良作风我倒是应该插手这件事啊!
大石快要纠结哭了。
打开家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精致的宵夜。长舒一口气,将公文包放在桌子上,又发现了窝在沙发上熟睡着的英二。
亮红色的发梢蹭在皮革面的沙发上稍微起了点静电,熟睡的英二还在不断地点头,身上只围着大石的薄毛毯。
大石这觉得自己忙碌的一周的所作所为的确过分了些。于是来到英二身边,打横抱起,送他回屋安睡。
“…秀?”
可能是动作太大,弄醒了怀里的人。大石在英二额头轻轻吻了一吻,把他送进被窝。英二躺在被窝里,主动钩上爱人的脖颈。
“秀…不生我气了?”
这话问得大石心疼。于是大石原原本本地检讨了自己,包括回家路上纠结的情敌问题。英二将下巴抵在爱人锁骨,笑说那萌妹只不过是经常和他在网上互动的粉丝。
“而且啊,秀,”英二意味深长地看了爱人一眼,“不论是拍照还是采访,我都有戴着你送我的戒指呐…所以…”
“所以…他们都知道你订婚了…”
“Bingo~”
就像十年前嫉妒不二一样,现在又开始嫉妒起了英二的粉丝。占有欲太强,果然自己还是不够成熟啊。
“还有,秀,”困意大发的英二依旧硬撑着解释完所有的事情,“我今天往咱家的账户上存了一笔钱…所以,下个月不要再那么卖命工作了…”
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死死堵住,硬生生扯着大石眼眶的湿润。即使这样,大石还不忘问一句:“…你哪里来的钱?”
“真是个破坏气氛的家伙呐,秀一郎,”英二像是批评着做错事的孩子那样白了大石一眼,“本来打算在升职会之后再告诉你的…”
“升职会?”
“让我说完,”英二立刻堵住大石,“年初的时候,主编因为身子太弱,住院了,直到上个月主编的工作都是我来做的。主编上周辞职了,所以社长决定让我当主编。”
大石抱着英二,安静地听他叙述着。
“我也想过要拒绝啊,但是看你上个月那么忙,我觉得还是要分担一些呐。”英二从大石怀里钻出来,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簿子,在大石面前打开,“这是我的聘书。”
“很想邀请你去升职会的…但是因为怕我们两个的关系会有影响,所以…还是要忍着不说出来呐…” 英二收回聘书,又窝回大石怀里,“升职了就要打点人情,我也不想在那些袖扣什么的上面花那么多钱。”
“所以,秀一郎可以原谅我吗?我再也不花那么多钱了。”
大石站在床边,给爱人来了一个九十度大鞠躬:“对不起,英二!”
“秀去吃宵夜吧,我不生气。”英二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说了句“打点人情什么的还不是秀教我的吗”很快便睡了过去。
少有的误会,有时却可以成为恋人之间沟通的桥梁。就像温润如玉的大石先生也会泡醋缸,天性纯真的英二小喵也会成熟处事,没有谁一成不变,有些改变,是为了让他更爱你。
丝婚四年,你还在。

第五幕
难得休假。
英二窝在书房偷闲,爱人在厨房准备晚饭。这种时刻,是英二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医生这种工作,除了吐槽病人和泡小护士之外也没什么新鲜事,又何况这两件事大石都不会做。但是在医院里,大石却是焦点人物。除却左手中指上的铂金戒指,大石白大褂领口露出后颈的地方每天都会出现隐约的抓痕,这让医院的小护士们在叹息自己下手太晚把好男人拱手让人的同时也在YY着这位受人敬重的医生到底是有多么精力充沛。
综上,自己的爱人在医院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男神一般的存在。
英二想到这里,欢快地打了个响指。不仅是为了得瑟自家的好男人,还为了得瑟自己爪子的高精准;于是英二就得瑟到了厨房陪大石一起做饭。
“牛肉刷酱切丁,加酱油喂十分钟。”
“知道了。”
英二带着塑料手套抓着牛肉丁,大石电话响起,英二便扯下手套拿了电话回厨房。
“你带的那个实习生呐。”
“免提。”大石腾不出手来。
“您好,大石医生。我有打扰您休息么?”
“啊,没有,我在做饭,开的免提。有什么事情吗?”
“关于上周做开颅手术的那个患者,我有些疑问。”英二听到“开颅手术”的字眼喵躯一震,不由得抱住大石。“请问…您周围有别人么?说话方便么?”
“我爱人,没关系的。”
英二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空了一拍。
在一起生活的这些年里,英二好像还没听过大石说过“爱”这个字眼。表白时用了“在一起”,恩爱时用了“我在”,吵架时用了“对不起”,自己出差时用了“等你”。
虽然感情好到大石不说也没关系,但英二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多谢前辈指教。打扰您了。再见。”
“不客气,再见。”不情愿但依旧彬彬有礼地回答了一些小儿科的问题,大石回头看着自己背上的大猫。
“牛肉准备好了吗,英二?”
“嗯…”
冷不丁看到一脸怨念的大猫,大石不由得菊花一紧,在脑海里快速浏览自己这几天做过什么错事:难道会是办公室前辈和后辈们一起YY我的爱人是什么样的人吗不对啊英二没理由知道他们把他YY成了一个喜撒娇喜哭闹的萌妹子啊难道说是因为白色情人节整个办公室的巧克力都被我一个人的追求者们包了吗不对啊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带戒指了啊啊啊啊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英二?”
“秀一郎没对我说过‘我爱你’,为什么呐?”
意外地,大石一脸轻松。虽然早就想过大猫有一天会问到这个问题,但情绪还是比自己预料到的好的多。
所以,现在就告诉他答案也好。
于是大石转过身来,吻上英二;不是恋人之间打趣似的浅吻,而是当年一吻定情时的深吻,甚至比当年还要更深。
锅里还烧着菜,玻璃杯中的石竹茶还没泡开,厨房窗户依旧氤氲着一层水汽,客厅鱼缸里的水泵还在哗啦啦地换着氧。
他依旧在他的怀里。
“…秀。”
几分钟的拥吻,除了口舌纠缠发出的声音外,一切静如止水。英二的脑海里闪现了无数个他们拥吻的画面,这些吻好像都一样,但哪里又有些不一样。
对了,是心情。
那些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是想要剖白自己,或是想要拥有彼此,又或是情事进行到深处的不由自主。
唯独这一次,是英二在向爱人确认,他们是否还爱着。
英二已经不想再问了。
他忠贞不渝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回答。
大石一手向后撑着灶台,另一只手搂住英二的腰。虽然三四年的夫夫生活已经把年少的热情磨得很淡很淡,但大石依旧知晓英二能否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大猫窝在自己怀里不出声,看样子是明白了呢。
“所以说可以帮我把牛肉拿过来了么?”
“好…”
英二不禁白了大石一眼,本来还指望着大石又会像以前那样抱着他说一些朴实但感人的情话,结果却只是回归但柴米油盐。
以前问过大石为何会有如此精湛的手艺,大石的回答却是“中学六年的午饭都是你做的,到了大学就要回到单身汉生活啦”。英二当时就红了脸,未曾料到原来大石这些年一直都寄情于自己,自己却在中学时迟钝地扯着大石收下各种巧克力。
没有酒足,至少保证饭饱。结婚过了这几年,两人都不会像热恋之初那样黏腻。忙着工作,睡觉时间也来得快。
“你那么会做饭我就没有优越感了呐。”
右床位的英二爬到左床位,黏在看书的大石身边。大石只好合上书,托着英二的腋下,把英二拖到自己身上。
“那可不一定。”大石开始玩起英二卷起的发梢,“你的性格比我开朗得多啊。”
“那算什么,只不过是天性。”
“有可能,”大石依旧是笑盈盈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我爱你,英二。”
正当英二沉浸在自己的困意中时,突然发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秀,”英二睁开眼,双手撑着床,紧紧盯着大石,“再说一遍。”
“英二这个姿势是准备反客为主吗?”
大石一把搂过英二的脖颈,重重地吻向英二。英二将双手搭在大石肩上,在亲吻中模糊地说:“秀一郎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呐。”
“我爱你,英二。”
意料之外的愿望达成,又让大石在英二心里的增重了几分。于是英二翻身下床,拉紧厚厚的窗帘,又扑回那个温暖而熟悉的拥抱。
如果我没遇见你,你这句“我爱你”又将对谁说出呢?所以,我庆幸能够在这样热情洋溢年纪拥有你,再在你的怀中贪婪地享受你对我的好。
因为遇见了你,所以随时都是最美好的时光。
我爱你。

第六幕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时节,一切事物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儿科和骨科一如既往的繁忙,大石在神外科难得清闲;多读了一些医书,也没耽误培养实习生。
既然心情好了起来,大石也就不追究同办公室那个长了一脸怪蜀黍像的医师泄露自己的基本资料;令人担忧的,便是某些护士直接询问大石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吓得大石脊梁冷风直窜。已经委婉拒绝了,可护士们还装作看不到他手上的订婚戒指。
于是怕英二吃醋的念头越来越重。
捻了捻额头的两根毛,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又重新流连于档案室。自己毕竟还算是新人,还有很多前辈们的经验要学。可是有句话不是说“经验主义害死人”么?
“大石医生,”实习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有病人挂您的号。”
“知道了。”
收好档案,大石心里突然特别期待有患者找他帮忙。不过,还是没人生病比较好。
“中午好…唉?”
错愕的大石看着自家大猫一脸兴奋地坐在桌子前原地转着凳子,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无奈心情,回头对实习生道:“你去楼上再帮我整理几份典型病例,我看完这位病人就上去。”
看着实习生上楼,大石这才关上门,坐到英二对面:“还好最近没什么病人,不然我一定批评你。”大石拿起英二的挂号本,顺手写了个日期。
“这不是不忙吗,”英二低声笑道,“因为最近秀一郎下班后都没有黑着脸啊。”
笔在空中顿了顿,又被放下。大石十指交叉,叠在桌上,注视着英二,问道:“那我忙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嘛…”英二撑着下巴,“问你事情的时候你只会‘嗯,知道了’;回家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看病历;晚上抱着我但很快就睡着了。”
那是什么感觉呢?内疚?或许吧。自己竟然那么在意工作以至于没去关注爱人的感受,真是自己的实职。
“对不起,英二,”伸手揉揉爱人的亮红色短发,再次露出温柔而歉疚的表情,“为了这个家,辛苦你了。”
“不会呐。”大猫一如既往。
“话说英二,好不容易能在家休息干嘛还跑出来啊?你也知道,你来这里万一被人看见了,那就…”
“又开始婆婆妈妈了,保姆,”英二看着这样的爱人感到一丝可爱,“我这不是挂了号么?不会有人怀疑的。”
“我还是给你写上点儿什么吧,”大石在挂号本上写了几笔,“给你开了点维生素和钙片,按时吃,晚上就不会抽筋了。以后就不要来了,太危险了。”
“我只是给秀带午饭来的,饭盒送到,我就离开。”说着,英二从包里掏出一盒散发着蛋香的饭盒。大石闻一下便知道是英二拿手的蛋包饭。
“谢谢。”又揉了揉爱人的头,“不过下次就不用这么操劳了。你在我这露面也不好。”
“知道了…”
英二的“呐”还没出口,一个小护士敲了门进来,完全无视英二和蛋包饭闪亮的存在:“大石医生,主任叫我来学配药。”
“啊,我知道了,”起身,又俯身贴在英二耳边,“快走吧。”
“好。晚饭等你回来。”
配药室就在大石诊室的旁边,有一道门将两个房间连接在一起。大石和护士去了配药室后,本答应大石早走的英二呆呆地坐在大石的座位上。
接待患者,开药,办手续,看一会儿书,查房,再接待下一个患者。
英二刚想感叹爱人工作好无聊时,隐约听到配药室有近乎低声争吵的声音。于是踮脚挪到配药室门口侧耳听。
“为什么大石医生就不能欣赏一下我呢?”
醋意从尾椎骨一下子窜上耳根,英二惊得起了鸡皮疙瘩。虽然想冲进去的冲动很强烈,但英二还是贴在门边听了下去。
“对不起。我说过了,我订婚了。”
“如果您没订婚就会试着接受我对吗?”
“您曲解了。我爱我的…妻子。”
喂喂喂等一下人家貌似性别男好吧!
“您知道我比您小三届对吧?我刚上大一就和您表明了,难道那时您的伴侣已经成为妻子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们已经在一起六年了。”
…什么?
大猫表示现在的思维有些跟不上了。
“到今年秋天就刚好是十三周年了,希望您不要再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您也不要再试图威胁我们的婚姻,您没有能力吸引我。所以请您不要做无谓的尝试。”
护士要从另一个门出去,被大石叫住:“如果不是您三番五次想要破坏我和我爱人的关系,我不会说得那样重。冒犯了。”
开门,意外发现英二靠在门边出神。
“…英二是生气了吗?对不起,其实我也…”
“秀!”不敢抱着大石,英二只好攥紧大石的手腕,低下头,“谢谢你刚才那么说…”
“傻瓜。”大石握住英二的肩膀,两人视线相接,“为了你而放弃,都是值得的。”
诊室外人来人往。白色的大衣,绿色的病服,金属与轮子摩擦在一起的吱嘎声,家属的哭泣,高跟鞋与皮鞋飞奔而过的留下的沉重声音。没人在意诊室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像没人了解不伦之恋的主人公饱经非议后仅存的感动多么弥足珍贵。
这世界太嘈杂,没办法静下心来听听彼此心里的话。忘了,忙了,都不是理由;当你真的以一颗热忱的心去爱别人时,上帝会让你听到最动听的剖白。
“秀…”
“嗯?”
“我为什么是妻子呐?我也是男的呐!”
“…因为你在下面啊。”

第七幕
大石的生日当天,英二童鞋略有不爽。
答应帮自己向社长请假的的同事居然把这件事忘了,导致英二接到社长电话时与烤箱里的海绵底蛋糕面面相觑。等到主编准假,海绵底已经过了最好的制作时间,导致英二在房间里上蹿下跳了一个多点儿才静下心来做第二个蛋糕底。正当英二把第二个放进烤箱,自家大姐来电话说晚上为大石庆生,导致英二不负众望地把烤箱拧过了火。
现在面对着一堆焦黄色的不明液体,英二已经由略有不爽进化到了暴走状态。
近朱者赤这话怎么如此精辟;就连平日里心情好没烦恼的英二都被大石带得纠结了起来,英二感觉甚不爽。
美剧《生活大爆炸》中,天才Sheldon说过一句将情态动词发挥到了极致的台词:"If I could,I would.But I can't,so I shan't."字幕组的版本则更加简洁:“纠结不是我想停就能停的。”
对,以上就是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的英二大猫的状态。再这么下去可不行,毕竟是爱人的生日,还是该打起精神准备。
做蛋糕,对于全神贯注起来的英二不算什么。除了习惯性地360°旋转搅拌器结果鸡蛋液撒了一地之外,整个过程还算顺利。
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时,是下午五点。
英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对着镜子打好领带。淡蓝色格子衬衫,黑底细红斜条纹领带,纯黑色短西装外套,经典款直筒牛仔裤,黑白高帮篮球鞋。
英二对着镜子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提着蛋糕盒,出发。
大石做完手术回到办公室和同事们简单告辞,说家里有事,要提前离开,知道大石生日的同事们立刻以一种异常暧昧的眼神注视着大石离开。
大石开车向着家的方向行驶。
不是他和英二的小屋,是菊丸家。
于是大石一进门就被欢呼声掩盖。英二跑过来拉着大石到餐厅,大石和菊丸两家人也纷纷就坐。
饭菜是英二的哥哥姐姐门做的,虽然不及英二的手艺,但大石还是对他们所表达的欢迎表示感谢。两家家长也分外热情。看着大石和英二两人互相支持着把日子过得不算差,家长们心里多少有了一丝欣慰。
“英二啊,为什么蛋糕没有奶油!”大哥对英二的蛋糕首先表示抗议。
“因为秀一郎胃不好呐~”
如此随意的一句话里放了多少心思,大概只有大石知道吧。看着英二认真说这话的样子,大石觉得就算这辈子治不好胃病也都无所谓了。
英二的父母也露出意外的神情。家里的老幺已经学会了关心他人,菊丸夫妇的顾虑也免了不少。
“在同事那里,有受到排挤么?”这话是大石夫人问给英二的。英二略一迟疑,又恢复了愉快的神情:“我们没有对同事说过我们的事情哦。”
话题说到这里有些沉重,但英二又挑起了欢脱的气氛,于是生日聚会得以顺利进行。
回到家中,英二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大石单手扯开自己领带和衬衫扣子,同样瘫坐在地毯上。
“英二早点去睡吧,今天辛苦你了。”
“秀一郎才是,别坐在地上。”
原来是看得到的啊。
大石横抱起英二走进浴室,帮他放好水。
“秀。”
“嗯?”
“你说,如果有一天同事们真的知道了我们的关系,那要怎么办?”
“不知道。”大石赤果着上身,洗着刚脱下的衬衫,“但是我知道,我们既然在一起了,别人接不接受也与你我无关了。”
啊啊,这石头又开始煽情了呢。
“我没想要这个回答,”英二把自己浸泡在水中,仰头看着天花板,“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秀打算怎么办?”
看样子自己需要好好对待这个问题了呢。
“最差的结局,不过是我们双双被裁员。我们现在还有存款,那时也一定会有。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回到丹麦。”
“这不行的,秀,”英二少见地蹙了眉,“你可以找到工作,我不能。”
“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我养你。”
浴室的灯光不像白日里太阳光线那样明晃晃地刺眼,而是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橘红色。房子的装修是英二全权负责的,英二为了这灯还和大石磨了好久,说是因为浪漫,大石才同意买下。
“大不了我养你”这种话怎么会从习于按部就班的大石口中说出呢,英二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英二,”大石放下手中的衣服,来到英二面前,“我现在拼命工作,就是为了能多攒一些钱,以防某天我们到了不得不离开的地步。我不想让你跟了我以后受委屈,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养你。”
大石认真起来的神情,以及他趴在浴缸边凸显出来的手臂肌肉,在橘红色灯光的映衬下让英二无法呼吸。转身拿来莲蓬头,对准大石,开了水龙头。
大石没有躲;直到牛仔裤湿了个透,大石起身迈进浴缸,拔掉塞子;英二配合地将还没关上的莲蓬头安回墙壁的挂钩上。温热水流拍打着两人交合的身体,灯光的弧度也变得暧昧不清。
不知是哪一年大石的生日,英二把自己装进巨大的礼品盒。虽然手法有些老套,但却让大石抱着他哭了出来。
现在英二再透过橘红灯光与水流看亲吻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想着“也许这辈子就栽在他手上也好”,又一次在他怀中沦陷。
真正的爱,大概是花青素一样的物质。停留在青春年少,但造就了人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光华。
初见你是几岁,你现在便仍是几岁。就算你老了,你疲惫了,你的面容变得不再像你了,你看我的眼神,依旧停留在你我初见的春日之中,不曾老去,不曾褪去。
接下来要老去的路,我会陪你一起走。

第八幕
大石是被英二的叫喊声吵醒的。
虽然右床位的床单被它的主人拱得皱巴巴,但床头的衬衫已经不见了,留下的是几本散开的杂志,凌乱地躺在地上。
英二略带颤抖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夹杂着铲子和煎锅碰撞的声音。大石还是担心英二,于是起身套上牛仔裤,叠好被子,跑向厨房。
“我们绝对不答应!您签字经过我的意见了吗?是,您是社长,但你无权决定我们杂志的命运!因为我菊丸英二才是主编!”
走到客厅,看到英二和电话里的人吵得满脸通红,空空的胃隐约传来痛感。
看到大石,英二渐渐冷静下来,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了句“我上班再和您谈”,便挂掉电话,继续专注于他锅里的黄油吐司。
大石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英二,下巴抵在英二的后脑勺,一言不发。英二将煎好的吐司切成四片,装盘,又往煎锅里放上两个三角形的铁片圈,打上鸡蛋。
“消消气。”大石贴着英二耳边说,又吻了吻他的脖颈。英二轻叹了口气,拿过涂好吐司,夹入煎蛋火腿,说了句“欺负人”。
大石把吐司端上桌,等英二盛出热牛奶。
“秀一郎我跟你说,那个社长,就是看我们杂志社的太好欺负。”英二拿起小巧的铝锅,将牛奶倒进玻璃杯,“你知道社长要干什么?他竟然要把我们编辑部卖掉!”
英二激动得手一哆嗦,没拿住锅,滚烫的牛奶洒到手上。英二疼得呲牙咧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着被烫的地方。大石忙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将英二的手擦干,搭在自己的手上,用冰块划着烫伤的周围。
“控制不好情绪就让我去做好了。”大石一面给英二敷着冰块,一面心疼又无奈。
“但是我真的很生气。”英二看着大石在医药箱翻找的身影,“社长要卖杂志社也该和我说一声啊,居然还自作主张在并购会的邀请函上签了字!”
大石拿绷带小心地缠上英二受了伤的右手,问:“所以等会儿上班就要和社长好好谈谈了吧。”
“一定要。我是前任主编一手培养出来的,不能让社长看扁了我。”
“和社长谈的时候,你千万记得要控制好脾气,”大石揉了揉英二的卷发,“以你现在这状态,很容易被社长压住。”
“秀讲过,我记得,”缠好绷带的英二又活泼起来,“不过话说秀一郎为什么不穿上衣就出来了?会感冒的呐。”
坐回餐桌的大石不禁扶额:“因为我今天要穿的衣服在你身上啊,英二。”
“…啊?”大猫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如果是你的衣服,那它怎么会在我的床头?”
大石的头压得更低了:“因为昨天晚上咱俩都是从右边上床的啊…”
“…啊?”还是没懂。
“我的裤子也在你的床头啊…”大石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色狼!”英二红透着脸,从厨房随手抓起一块抹布向大石扔了过去。
“我错了我错了,英二,我错了!”
虽然早上闹得很欢,但上班依旧要面对和社长的谈判,英二不禁有些厌烦。
社长坐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
同样是冰山脸,但还是手冢的那张要可爱得多。英二在心里小小地吐了个槽。
“社长。”
“请坐。”
拖过椅子,社长比想象中还要直接。
“菊丸君,如果你对并购有什么异议,现在都说出来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并购方马上就要合同。”
真是个令人火大的角色。不过他既然打了并购方这张牌,看来他自己也不是底气十足的。
“您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卖出去?”
“你这是在询问还是在审讯?”
社长反咬一口,说明他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英二稍稍有了些胜券在握的感觉。
“我怎么敢审讯您?”面对正襟危坐的社长,英二下意识地翘起二郎腿,“从个人角度来说,您不问我的意见就替我接受邀请,我觉得您没有尊重我在主编这个位子上的权利。”
“我还没有想到菊丸君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啊,恐怕你已经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推倒主编的位置上的吧!”
“当然是您,这我不能否认,”英二将二郎腿换了一侧,“正是因为您提携我,我才要把杂志办得更好,这才不负您的苦心。”
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还把自己往偏离话题的方向带,英二发觉,自己的升职,有可能早已经加在并购计划中了。
“我们杂志团队不可能做羊羔,任人操纵,我这个做主编的更是如此。”
编辑部的成员趴在门外,神色紧张地听着这场即将决定自己命运的谈判。
英二社长办公室走出来时,面如死灰。员工们凝重的神情换成了沮丧和不甘,但没人埋怨英二。
“我说,大家,”队伍最后的英二开口,员工们停下脚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还没…”“等一下就去…”“快了…”
“我说啊,”英二双手插兜,亮出瓷白整齐的牙齿,“不用收拾了。咱们赢了。”
三秒钟后,欢呼声响彻整个办公楼。
英二看着庆贺着的员工们,自己靠在墙边却有种想哭的冲动。如果不是大石教会他冷静地谈判,在倾听中抓住漏洞,今天的成功只是一场不可能。
颤抖着双手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秀一郎…”
“英二,不要哭…”
当我们相爱,灵魂彼此交合时,你的思维与习惯已深深植入我的。我能看透你心里的不安,正如同你能识破我故作欢乐的伪装。安慰着入眠,相持着生活;当噩梦醒来,你依旧在我身边。
这才是最完美的同调。

番外一
又做梦了。
英二掀开被子,将自己汗涔涔的身体暴露在湿热的空气中。下铺的同学一直在打呼噜,吵得英二头痛。便起身坐在床沿,两腿荡在空中,抱着鸡蛋形状的抱枕发呆。
这抱枕原是高中毕业时与自己交好的不二送的,送的时候不二还笑着说:“遇到困难就对着它召唤大石吧。”虽然知道只是戏谑而已,但英二心里突然难受了起来。两座城市,离得不远不近,却足以让英二在毕业狂欢上喝得烂醉。当英二看见大石皱起眉头心疼地来到自己身边时,英二咧开嘴笑了。那夜最后的记忆,只残存到大石温柔地将他背起。
曾经几多人艳羡。
他们的友情,他们的信赖,他们的同调。
今夜以后,一切便将化为乌有。
虽然感叹人只有在失去时才懂得珍惜还是一件蛮俗套的事,但当自己在大石的床上醒来时,英二看见了贴在枕边的字条。
“英二:
以后别喝那么醉了。我不在你身边,没人照顾你,出了事怎么办。我昨晚给你妈妈打了电话,酒醒之前先待在我这里。
盘子里有星鳗寿司,别吃太多,会胃疼。锅里有热牛奶,冷了的话一定要加热了再喝。
你的衣服我昨晚洗完了在阳台,我离开时还没干,你先从我柜里随便拿几件穿。
我爸妈这两天不在家,我出去买菜,头疼的话给我打电话。
我马上回来。
大石。”
该死。鼻子怎么那么难受。
一定是喝醉了的缘故。一定是这样的。
菊丸英二怎么可能为一张字条哭了呢?不可能的,就像菊丸英二不可能希望大石永远不离开一样,对不对?大石这个人,又啰嗦,又爱瞎操心,脾气又好,又负责任,又温柔又有爱心又体贴…
英二将头仰到最高,但眼泪还是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菊丸英二你真是白痴。
你明知道自己喜欢他为什么不说?你明知道他在等你你为什么还要接受那么多巧克力?你明知道他不善言辞为什么总是和他拌嘴?你明知道他那么迁就你的任性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不满?你明明都知道的,多少优秀的女生抱着嫁给他的意愿追求他,他都一概拒绝。
菊丸英二你是傻还是瞎!
眼泪在英二宿醉的脸上狠狠划了几道,滴在大石的床单上,迅速氤氲成一片濡湿。
英二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泪滴。
情绪缓和了些,突然听见钥匙声,英二惊得蜷缩进被子里,蒙住留下泪痕的脸。
感觉到大石走到床边,轻轻放下钥匙。
然后坐在了床沿。
英二的心跳陡然加快。
大石伸手过来,盖上英二的额头。
“还是有点低烧啊…”
原来自己早就开始发烧了吗?
感觉到大石起身,离开卧室,英二把自己从被子里释放出来。
果然像大石说的那样开始头疼了。
处在放空状态呆坐了一会儿,又听到大石的脚步,没来得及躲进被子,大石就已经进来了。
“怎么了?好像是哭了。”大石伸出手来抹去英二脸上的泪痕,英二没有反抗。
“头疼,难受。”英二违心说着话。
“我知道,”大石在床头柜里翻着药,“昨晚那么疯,喝那么烈的酒,又睡得晚,一定是要头疼的。”
大石递过来一盒药片:“今天吃三次,每次一片,我会提醒你。”
“知道了。”死死捏着药盒,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开口问道:“是不是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在柜子里给英二找衣服的大石手中一顿,拿着衣服来到床沿,“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有大石都不知道的事情呢!”英二带着哭腔,攥紧了身旁的被子,“大石和手冢不二他们一样,学习那么好…”
“两回事。”难得打断了英二的话,“我是去学医,又苦,又就要比你们多念一年。我还要实习之后才能工作,不一定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英二睁大含着泪的双眼。他知道这是大石的死穴,他希望这样做还能奏效,哪怕是最后一回这样做,“回来看看我,也不好么?”
“英二,”大石低下头,又迅速抬起,眨了眨眼,眼眶红红的,“你问得太多了。”
大石将衣服放在英二身边,用英二从未听过的低沉语调对他说:“还头疼吧,再休息一会儿好了,我去准备中饭。”说完便背对着英二带上了门。
戛然而止一般的安静。静得让英二害怕。
我终于失去了你。
之后的事情,过得飞快。两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在一起过了两天,其间英二要了个鸡蛋,把自己的心思写在字条上塞进空蛋壳里,作为自己最后的礼物。
抱着鸡蛋抱枕,英二突然想感叹一句时光易逝。
下铺的同学还在打呼噜。
手机震了起来,英二便钻回了被窝。
“您好?”
“英二!”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攫住了英二的心。英二大口呼吸着眼神不知该放到哪里,心跳飙升,直到电话那边又问了一句“英二?”才反应过来。
“大石…”该死,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你能逃过门卫再翻过学校北门吗?”
“能!当然能!”英二全身颤抖,摸索着自己的衣物,随时准备将它们套在身上。
“我在右数第七个路灯下面!”
英二的手颤抖到差点锁不了屏。
当英二狂奔出来时,英二都肯不相信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大石一把抱住英二。
“英二…”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回来了。”还想说什么,但都哽咽在嗓子眼。
“对不起,英二。”大石抱着英二的手臂渐渐收紧,“我,我没看到…”
“是我对不起你!我让你等了六年!…”英二的猫爪在大石背上狠狠抓住,大石都能感觉到痛。
“不怪你。”
抱了许久,英二终于平静下来,却依旧不愿松手。大石也就顺应着抱着他。
“英二…”
“什么。”
“在一起吧。”
“…好啊。”
「番一完」

番外二
大石记得英二问过自己,哪里是远方。
当时两人在甜品店里面对面坐着,一人一杯冰淇淋。英二像往常一样大快朵颐,突然就问出了一个如此有哲理的问题。
大石只好坦诚地说不知道。
之后的聊天便与这个问题毫无关联,英二只是说,这是不二问他的。
大石真的很想吐槽不二问的对象。
那天阳光很好,英二穿了一件白衬衫,嚼着泡泡糖;于是大石在这个天真的少年面前彻底沦陷。
远方可能是每个人最终都要去的地方吧。
大石心里这么想着,却又被英二拽走。
但是大石从此记住,十七岁那年夏天的阳光很耀眼,耀眼到甚至刺眼,但大石依旧不愿放手。
到了医科,大石才知道自己的选择有多枯燥。当睡梦中的大石被组长叫出去“搬尸「防河蟹防河蟹防河蟹」体”时,睡意全无,只剩冷汗。
英二在广告策划也过得不算好。
没有大石和不二,英二只能认真听课背书。中学时随便听听课就能取得不凡的成绩,到了大学却看见那么多一点儿都不听课的人居然名列前茅。
算了,还是照样过。
只是没人可以依赖。
每当有女生对英二告白,英二都会叹口气说“我已经有恋人了”,女生走后,自己则会在天台独坐好久。什么有恋人了,自己口中的恋人还不知道呢。
于是英二又开始担心大石被女生表白。
因为他是个很完美的爱人啊。
其实大石被表白的次数也不比英二少,但和中学时红着脸不懂得如何说“不”不同,大石会恭敬又不失礼数地拒绝。
因为自己已经被爱的人拒绝了啊。
英二并不是特别喜欢猫,他只是觉得当猫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虽然这样的性格让英二和周围的人相处得都不错,终究没有一个交心的。
英二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会有大把独自一人的时光。
生活是很快乐的,网球却不是。
两人都发誓不再双打,不谋而合。
大石的爱好变成了桌球,英二的则是羽毛球。与网球风马牛不相及,但每次说出那个共同的音节时,心还是会猛地痛起来。
直到室友无心摔碎了英二给的鸡蛋壳,大石才恍然醒悟。
如果不是这样,两人会不会就此错过。
对生活来说,小事就是大事。其实他们的生活并不像我们这群旁观者眼中那样时刻都是甜美的。他们偶尔也会争吵。
比如这一次。
“今天你做饭吧。”
“我太累了。”
“我也是。”
“要不要一起做?”
“不要。”
“那我去叫外卖。”
“不好吃。”
“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吧你。”
看,就是这样,一点小事都可以冷起场子。但是平静下来以后,两人又各种检讨,最终和好如初,甚至在打雷的时候两个人还会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真爱啊。
你问我他们怎么和好的?千篇一律罢了。
“你的衬衫要不要洗?”
“放着吧我自己来。”
“不用了。”
“麻烦你了。”
“秀一郎。”
“嗯?”
“我们不是在吵架么?”
“有么?”
几乎每次都是这样。因为吵架的内容从来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两人各让一步,净化荧屏,春暖花开。
生活总是琐碎堆积而成的漫长,性子急你就输了。
有时两人会在周末相互倚在沙发上看电影,看的基本都是大石喜欢的爱情片。每次都免不了英二问大石:“看这些异性恋,你不会觉得咱俩太奇怪?”
大石也就一成不变地说“当然不”,再吻一下怀里英二的额头。
这个动作经常会导致两人擦枪走火,于是周末的电影变成了求爱的代名词。
两个人没有在努力维系这段特殊关系,维系着两人的是感情。
也许以后还会争吵不断,也会有小温馨,但终究这是他们的生活。
我们这些看客老了,他们依旧活在自己的青春年少。
这两人会走得很远,直到背影消失在暖融融的阳光里,在他们十七岁白衬衫的衣摆下。
你问我是谁?
我与你们同样是个看客,只是把我内心看到的东西写出来了。
“我知道远方在哪里了。
“没有你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远方。
“我不会去远方的。
“我要一辈子待在你身边。
“直到我们都白了头发,花了眼睛。
“我们还能感知到彼此。
“我们还可以像十七岁那样,去打球。
“就算跑不动了。
“我们还是黄金组合。
“不是在球场。
“是在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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